【短篇小说】除以零

简单

公共汽车在南水北调库区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爬行，遇到坎坷处有些颠簸。 　　车子里坐满了人，没有空座。前排左边可能是一对情侣，偎依在一起，低声呢喃。他们后面两个人靠在座位脊背上打瞌睡。售票员的座位上坐着一位汉子，他把腿翘在车门的护栏上，悠哉乐哉。他的后排坐着一位穿夹克衫的男人，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眯着眼睛养神，好像在欣赏人们的对话，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有人在听手机音乐，有人在吃苹果，也有人在瞎侃。 　　“坐这号车真颠簸！” 　　“先生，咱能坐这号车就不错了！咱没本事，有本事咱也坐桑塔纳！” 　　“是啊！有人现在几部车，可现在咱连一个车轱辘也买不起！” 　　“人家都是大款，你眼红人家干什么？有本事你也买个十辆八辆的！” 　　“看你说的，那都是他们的真本事挣的？你说袁隆平几辆车？七辆！多不多？不多！给他配多少车咱服，心服口服！他为社会创造的价值比七辆车多得多！可是那些吃公家拿公家还要偷偷摸摸贪污受贿的人也是这辆坐罢坐那辆，我就不服！” 　　“那你要有车了，你会怎么样？” 　　“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看来，说这话的是个文人。 　　车子停了下来，有人上车。 　　上来的是一位抱着小孩的女人，三十左右，肚子鼓鼓的，她身边还有一位三四岁的女孩拉着她的衣襟，脏兮兮的。 　　“哪位先生让个座位？这位大嫂带着孩子不容易！”售票员喊，声音甜甜的。 　　没人反响。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听手机音乐，有人在吃苹果，也有人在瞎侃。 　　夹克衫男人站起来，站到了过道里。把座位腾出来，让给了抱孩子的妇女。那妇女一边买票，一边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车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平静里夹杂着热闹。 　　下一站，妇女领着孩子下车，把座位还给了夹克衫，车子里活跃开了。 　　“那女人肯定违背计划生育工作，领一个，抱一个，肚子里面揣一个！” 　　“看人家肚子，你缺不缺德啊！不过，你们看，现在像这类让座的事情好像少了！只有这位老板还有这个觉悟！”有人朝夹克衫投来赞许的目光。 　　“那个说‘向雷锋同志学习’的伟人死了，现在他活着，肯定题词也要与时俱进!”又有人发挥。 　　“怎样与时俱进？” 　　“他会这样发出号召，‘向雷锋老板学习！’或‘向雷锋先生学习！’这位让座的老板，你也忒那个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干这样的傻事？”一个戴眼镜的说话不知是奚落还是赞许。 　　夹克衫笑笑，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眯起眼睛养神，好像在欣赏人们的对话，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凡是咱坐在这公共汽车里，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都是阶级兄弟，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你看，人家就有这个觉悟！”司机忍不住插言。 　　“是啊，真正先生、老板是要坐小车的！要说怪了，平时苹果都是捡大的吃，当官的坐车却要坐小的！”又一位乘客感叹。 　　“这你就外行了，把客车的体积算一算，除上咱坐车的老百姓，再把小车的体积算一算，除上2，看哪个分数大。” 　　“为什么要除2？” 　　“小车上是司机、大款或者大官两个人！” 　　“照这样算，称一称客车重量，除以咱乘客，再把小车称一称除以2，更能说明问题！” 　　“什么意思？” 　　“拥有小车特权的人的比例式永远大于老百姓。”有人接腔。 　　“油价涨了，车票涨了，物价涨了，收入没涨，咱的小车梦永远是小车重量除以零！见怪不怪，不怪又怪！”那位文人又开腔了。 　　“这位同志真幽默！”售票员插了一句。 　　“叫先生！同志不吃香了！咱普通老百姓现在都是先生、老板，那些坐小车的一个个把自己叫成了‘公仆’，很实在啊，他们也很自觉啊，仆人把最大的‘苹果’让给了主人，自己捡小的啊！”戴眼镜的汉子说。 　　夹克衫的手机响了，他坐起身开始接电话，车上人静了下来。尽管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但人们还能依稀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喂，你在哪里？你不说你要去靠山屯那个山沟沟看看吗？我已经把车子安排好了，等你半天了！” 　　“马秘书，谁让你多此一举的？告诉你，我已经坐客车走在半道上，该干啥你们干啥去！” 　　“刘县长，这……我给靠山屯的张乡长打个电话让他接你？” 　　“胡闹你！我自己有腿！有点精力穿上普通衣服到澡堂、客车上、大街上去听听老百姓的声音！” 　　车上人大眼瞪小眼，没人听手机音乐，没人吃苹果，没人瞎侃了。 　　后面夹克衫说的啥，谁也没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