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称河南潢川启用遭污染水源致大规模腹泻

陈楚兮

河南省偏远小县城潢川因“万人腹泻”的传闻受到全国关注，随即当地政府马上进行澄清，称上半年腹泻病例仅有294例，发病与水质无关。
若如当地政府所言，一场小规模的季节性疾病为何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背后又有怎样的谜局？晨报记者赶到潢川县当地进行调查，结果令人震惊：当地近期腹泻人数远不止官方所报的294例；发病的真正原因在于当地水源被污染；造成污染的元凶，当地居民一致指向号称“世界鸭王”的当地明星企业——华英农业。
官方通报：没有万人感染，与水质无关
近日有媒体报道，最近半个月，河南省潢川县爆发大面积腹泻，人数达万人，县城医院、诊所收治大批腹泻患者，药店腹泻药一度脱销，县城部分居民将原因归结为自来水水质问题。该新闻见报后，潢川当地政府于7月10日发布“潢川县感染性腹泻情况通报”，进行澄清。通报称：2011年1月1日至7月7日，全县共报告感染性腹泻病例294例，比去年同期增长53.6%。发病可能是综合性因素叠加个别因素造成，并未承认与自来水水质有关。
然而，对于官方的这份情况通报，当地居民并不认同。晨报记者通过实地调查了解到，真相远非如此简单。
疑问一：腹泻人数究竟多少？
官方通报称，上半年潢川腹泻人数为294例，县宣传部副部长邬志合还称“大面积腹泻情况失实”。但记者调查的发病人数远超过此数。记者在潢川当地采访了解到，实际上腹泻的爆发高峰从6月开始，持续到目前，而6月之前腹泻的人数极少。
在潢川县人民医院，记者看到在这里躺着、坐着打吊针的病人塞满了医院，过道里都是。实际上，十天前的病人比现在还要多。一名病人告诉记者，他家6口人，有4个都在拉肚子。基本上每名病人全家至少一半人都同样腹泻，只是轻重程度有所不同。
在县城的一家私人诊所，同样有不少病人在打吊针。据医生介绍，6月下旬，每天至少有十几名病人前来买药或打针，高峰期门口都排起长队，全是来治腹泻的。在一家村卫生所，也不时有村民来买药，同样是治腹泻，相关药品已经告罄。
记者在县城街头随机采访了十位市民，全部都称有过腹泻或者家里人有腹泻。一名出租车司机还称，据他所知，全县600余名出租车司机，有三分之一的司机都有腹泻。几名受访者都表示，自己是在一些小诊所治疗，“县医院太贵，去一次就要花一百多，诊所买点药挂个水只要几十块钱。”
多名受访者表示，官方通报的294人绝对是虚报，实际数字在“万人以上”。对此，潢川县疾控中心副主任刘海泉承认，所谓的“294例”，仅包括到该县4家县直管医院与20家乡镇卫生院就诊并被确诊为“其他类感染性疾病”的病人，而对于更多的选择到小诊所的病人并不包括在内。
疑问二：水厂设备老化？
官方通报的发病原因，归结为“综合因素叠加个别因素”，“综合因素”是指居民饮食不卫生，加之处于腹泻高发季节。而“个别因素”则在于启用老水厂后，因年久未用，设备老化，造成水质不稳定。
记者找到了官方所说的“老水厂”——潢川县自来水公司。在该公司，记者看到办公环境确实比较简陋。一名工作人员介绍说，该水厂已经停用2年多，这次是因为水库停水才临时启用的。水厂的工作人员喝的也是自来水。记者发现，从其办公室热水瓶里倒出的白开水，放在桌上几分钟，杯底就出现了细沙一样的沉淀物。
不过，水厂从启用到现在，一直处于正常运转中，并未投入资金用以更新设备，所谓“年久失修、设备老化导致水质不稳”一说并不成立。
疑问三：与自来水水质无关？
此次大面积腹泻，当地居民将原因归结为自来水受到污染。但当地官员却称，虽然在小潢河取水口处的水体大肠杆菌超标，但加工后的自来水检测合格，群众腹泻与自来水水质无关。
但随后专家组的调查结果让“无关论”不攻自破。河南省卫生厅派出的专家组经过实地调查后表示，潢川县发生大面积腹泻的最主要原因是饮用水水质变差。12日，卫生部新闻发言人邓海华也表示，潢川腹泻原因是自来水水质出现问题。
[探究腹泻的真相]
死鸭子直接扔进河
官方通报漏洞百出，“万人腹泻”的原因究竟如何？晨报记者调查发现，造成此次大面积腹泻的真正原因，在于潢川自来水的水源地——小潢河遭到严重污染。早在4年前，小潢河的水就被认定为“有毒”而遭弃用，此次重新启用这条“毒河”，是酿成病情的直接原因。
潢川县因淮河支流小潢河穿城而过而得名，自古以来，县城居民饮小潢河水而长大，将其视为母亲河。在老一辈的潢川人记忆里，小潢河河水清甜，也一直是县城自来水的唯一取水点。
近年来随着小潢河周边养鸭场的兴起，河水发生了变化。“鸭粪都排到河里，死鸭子也直接扔进去，小潢河开始变黑变臭，鱼虾都死绝了。”小潢河被污染带来的后果是自来水开始变味。
到了2007年，小潢河的水已经彻底被染污无法饮用，县政府被迫另辟水源。新的水源地有两处，分别为邬桥水库和老龙埂水库。新的水源地和自来水厂建起后，老的自来水厂便被停用。
事态在今年又起变化。由于县城遭遇50年不遇旱情，作为水源地的两处水库库存下降，日渐干涸。于是，在今年的4月23日，潢川县重新启用了以小潢河为水源的老水厂，4月24日起城区饮水完全由老水厂提供。
6月，潢川县的腹泻疾病进入高发期。
处理污水费用远超成本
4年前被弃用的小潢河，被临时委以重任，有何改观？
在小潢河河堤上，记者看到，河水泛黄，浑浊不堪，岸边还飘着一些白色塑料垃圾。循着河岸，记者找到了自来水厂的取水口，三根生锈的钢管插入浑浊的河水之中，旁边是水草，上面漂浮着塑料瓶等垃圾，两名赤着上身、穿着短裤的男子在水中走动，正对漂浮物进行打捞，而县城28万人的饮水，正是从此处提取。“我们也不想用小潢河的水，根本也赚不到钱。”老水厂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从水库取水，自来水公司的成本是8角钱一立方米，从小潢河取水，成本则是几分钱一立方米，卖出去都是两元多，即便成本下降许多，公司仍赚不到钱。为何？主要花在处理环节。被严重污染的水，要想达到饮用标准，处理费用相当高昂。
县城居民也表示，自来水管流出的水有很重的味道，放出来后还要盛在桶里“澄”一段时间，稍微变清一点才能用。
当地机关单位多喝井水
记者在潢川采访时还发现一个怪现象，包括潢川县政府、环保局在内的多家机关单位，均不用自来水，而是使用自家大院的井水。知情者透露，潢川当地私打水井成风，目前供各单位自用的水井有一百多口。其中，环保局的水井深达112米。晨报记者在环保局内证实了这一消息，其水管放出的水清凉干净，与自来水差别明显。
潢川坊间流传的说法是，由于污染严重，上级领导视察潢川时都会避开饭点，怕吃了不干净的水导致生病。
居民认为养鸭企业污染水
究竟谁是污染元凶，当地居民将矛头一致指向当地的一家“明星”企业——华英农业。
记者了解到，华英不仅在潢川鼎鼎有名，在信阳市乃至整个河南都算作“明星”企业。华英以养殖业起家，一步步发展为“中国鸭王”乃至“世界鸭王”，“华英鸭”声名远播，旗下不仅有众多孵化场，还有养殖场，光在潢川县就有养鸭场300多个。
当地居民指出，遍布在潢川县城的养殖场对环境造成巨大污染。华英的下属分厂大多分布于小潢河沿岸。而它最大的排污口则更是位于小潢河上游。大量鸭粪和废水直接排入小潢河，最终导致河水严重污染，鱼虾灭绝。“此次大面积腹泻，就是因为启用老水厂，小潢河上游排污仍然没有停止才造成的。”知情者向记者透露。
环保局称排放废水都达标
对于华英污染的问题，华英农业董事会秘书李远平进行了回应。他承认了华英农业向小潢河排污的事实，但不认同污染完全是华英造成的。“我们对鸭粪和废水，都是先经过我们自己的排污设备处理后才排进小潢河的。”李远平说，即使是真对小潢河有污染，也不是华英农业的直营分厂，而有可能是那些参与华英农业“公司+农户”模式的养殖户们。
李远平还表示，小潢河的污染是多重原因导致，不单单是养殖场造成的，还包括生活污水的排放，其他工厂废水的排放。
而潢川县环保局相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华英等企业向小潢河排放的废水，都是经过处理的，是达标的。